风、光等新能源发出的绿色电力如何抵达用户?“先连接到输电网,再走配电网输送”是惯常路径。

近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能源局印发《关于有序推动绿电直连发展有关事项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鼓励建设绿电直连项目。简单地说,就是新能源发电不接入公共电网,直接点对点输送至电力用户。

为什么要开展绿电直连?哪些主体可以参与绿电直连?点对点的输电线路由谁来建?

江西省赣江新区赣港未来产业园,一栋栋厂房屋顶上整齐排列的蓝色光伏板,在阳光的照射下产生电能。袁 骏摄(人民视觉)

6月11日,位于河北省承德市的红松风电场,一台台风电机组随风转动,源源不断输送着绿色能源。孙占军摄(人民视觉)

什么是绿电直连?

——新能源不直接接入公共电网,通过直连线路向单一电力用户供给绿电,可实现供给电量清晰、物理溯源准确

要理解绿电直连,不妨先了解电力输送的基本流程。

以电站型电源为例,风、光等新能源和煤炭等传统能源发的电,通常要经过升压接入电网。而后,这些电“搭乘”电网输送至用电地区,再将电压降至适合用户使用的等级,经配电网分配至各电力用户。在这种输电流程中,电力来源比较丰富,用户也较难分清自己用的是煤电还是绿电、各类电源占了多大比例。有人打比方,这就是各种来源的电力“拼团”。

而绿电直连,就是为绿色电力架起一条专属通道。国家能源局有关负责人介绍,直连是指电源不直接接入公共电网,而通过与用户直接连接的电力线路向单一用户供电,供应的电量可以清晰物理溯源。

“现阶段,绿电直连电源为风能、太阳能、生物质能等新能源,既包括新建电源,也包括尚未开展电网接入工程建设或因新能源消纳受限等原因无法并网的存量新能源项目。”该负责人说。

鼓励开展绿电直连,既与促进新能源消纳有关,也响应了电力用户对绿电消费的需求。国家能源局有关负责人说,随着中国新能源跃升式发展,新能源消纳压力逐年递增。在远距离输送的同时,通过绿电直连项目等探索新能源生产和消费集成发展模式,可以挖掘就近就地消纳需求,拓展新能源应用场景,提高新能源资源利用效率。

近些年,不少出口型企业对于绿色电力的需求也在显著增长。据国家电投经济技术研究院战情所负责人裴善鹏介绍,目前,欧盟已率先启动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和电池法案,对本土和海外企业实行等同的碳排放监管,2026年开始正式实施。“我国大电网平均碳排放因子较高,产品进入欧盟需要按碳排放量购买CBAM证书,支付‘碳税’。越来越多的跨国企业、头部企业也对供应链企业提出绿电使用要求,比如特斯拉要求供应商限期内实现全过程100%绿电生产,否则5年内不予采购。鉴于欧盟对欧盟内外类似绿证的协议绿电认可度不高,绿电直连便成了大家认可的一种通过物理连接直接提供绿电的方式。”裴善鹏说。

谁能开展绿电直连?

——新增负荷;满足一定条件的存量负荷;有降碳刚需的出口外向型企业;部分符合条件的新能源项目

哪些主体可以建设绿电直连项目?

记者梳理《通知》发现,其主要明确了4种可开展绿电直连的场景。针对新增负荷,可以通过配套建设新能源项目,实现绿电直连;对于存量负荷,需在满足“已有燃煤燃气自备电厂足额清缴可再生能源发展基金”的前提下,通过调减自备电厂出力,为绿电直连腾出一定空间,实现清洁能源替代;对于有降碳刚性需求的出口外向型企业,可利用周边的新能源资源,探索开展存量负荷绿电直连;对于尚未开展电网接入工程建设,或因新能源消纳受限等原因无法并网的新能源项目,在履行相应变更手续后,可以开展绿电直连。

举例来说,假设一家铝材出口企业周边有一座光伏电站,那么两者就可通过绿电直连专线连接。光伏电站所发的电源通过这条线路输送至企业的生产线,替代原先由自备电厂或公共电网提供的电力。而企业使用这部分电力,明明白白是绿色电力。当企业产品出口欧盟等市场时,就可凭借溯源证明降低相关碳关税成本,提升产品竞争力。

另外,根据《通知》,按照负荷是否接入公共电网,绿电直连项目可分为并网型和离网型两类。并网型项目作为整体接入公共电网,与公共电网形成清晰的物理界面与责任界面,电源应接入用户和公共电网产权分界点的用户侧。并网型项目应按照“以荷定源”原则,科学确定新能源电源类型和装机规模。现货市场连续运行地区,可采取整体自发自用为主,余电上网为辅的模式;现货市场未连续运行地区,不允许向公共电网反送。

如何理解?假设一家化工企业已接入公共电网,现又新建有周边风电直连项目。按照规定,其风电电源接入用户侧,这部分电量属于可清楚溯源的绿电。此外,假如这家企业所在的是电力现货市场连续运行地区,那么首先考虑绿电直连项目整体自发自用,如果有发电剩余的部分,还可反向卖给公共电网,在避免“弃风”的同时,也能赚取一定收益。

“与源网荷储不允许反送电不同,《通知》明确现货市场连续运行地区可采取自发自用为主,余电上网为辅的方式,而现货市场未连续运行地区则不允许向公共电网反送,这一规定突出了现货市场的优势,与当前国家积极推动电力现货市场建设的总思路相符。”裴善鹏说。

谁来投资建设?

——原则上由负荷作为主责单位;包括民营企业在内的各类经营主体(不含电网企业)可投资绿电直连项目

绿电直连模式,意味着在发电侧到用户侧之间拉了一条“专线”。那么,谁来投资这段线路?

国家能源局有关负责人表示,《通知》支持包括民营企业在内的各类经营主体(不含电网企业)投资绿电直连项目。同时,充分调动投资主体积极性。项目电源可由用户投资,也可由新能源发电企业或双方成立的合资公司投资;直连专线原则上应由用户、电源主体投资。项目电源和用户不是同一投资主体的,需签订多年期购电协议或合同能源管理协议,并就电力设施建设、产权划分、运行维护、调度运行、结算关系、违约责任等事项签订协议,避免权责不明确,切实维护投资主体的合法权益。

裴善鹏认为,《通知》提出绿电直连项目原则上以负荷侧企业为主导,发电企业或第三方也可参与建设或合作投资,电网企业不参与项目开发。这打破了传统电网主导的接入模式,为多元市场主体参与创造了制度空间。

“当前,各地绿电直连项目投资与运营模式呈现显著分化。部分地区存在限制项目投资主体类型、禁止余电上网、绿电比例偏低等问题,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市场投资活力,降低了项目运营效率,弱化了企业降碳效果。”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能源研究所有关专家说,《通知》破除了投资主体所有制、行业类别等限制,还创新了运营模式,有利于提升市场投资意愿。

绿电直连项目电价如何?业内人士分析,对于项目内部,其电力交易与结算关系较为清晰,可通过协商方式形成购售电价格。但绿电直连项目与电网企业之间涉及输配电价、交叉补贴、系统运行费等各类费用,以及参与电力市场运行的权责关系,项目的长期可持续性依赖于合理的费用分摊机制。为此,《通知》规范了绿电直连项目的市场和价格机制。在市场机制方面,明确绿电直连项目作为整体参与电力市场交易,享有平等的市场地位,并按照与公共电网的交换功率进行结算;在价格机制方面,明确绿电直连项目应按规定缴纳输配电费、系统运行费、政策性交叉补贴、政府性基金及附加等费用。

“通过市场化机制和政策的设计,绿电直连交易将形成三方共赢局面:用户获得稳定的清洁电力可免除碳税;发电企业获得新的直连消纳渠道并体现了绿色价值;电网企业通过输配电价,保障了自身收益不受大的冲击。这种兼容并包的精准施策,也是该政策的突出亮点。”裴善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