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车展中,新能源汽车展台人潮涌动。(记者 窦翊明 摄)

 当“不起火、不爆炸”从企业技术储备一跃成为国家强制标准,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产业的发展格局正在重塑……工业和信息化部组织制定的强制性国家标准《电动汽车用动力蓄电池安全要求》(GB38031-2025)将于2026年7月1日起实施,被业界称为“史上最严电池安全令”,不仅重新定义了动力电池安全性的衡量标尺,更在新能源汽车市场激起层层涟漪。

 5月18日至19日,记者走访西安多家汽车销售门店、二手车市场与电池回收企业发现,新国标带来的蝴蝶效应已悄然显现。一方面,消费者购买新能源汽车时,观望情绪上涨,更倾向于等待符合新国标的车型,同时,车商为减少库存压力,下调两年以上的二手新能源汽车交易价格;另一方面,在新能源汽车产业升级的浪潮带动下,废旧动力电池回收行业正成为潜力无限的新蓝海。

 作为新能源汽车产业重镇,西安坐拥丰富科研资源与区位优势,如何掘金这片“城市矿山”,打造动力电池循环经济的完整链条,已然成为激活城市经济、抢占产业发展先机的必答题。

 提升安全性能

 为新能源汽车产业升级按下加速键

 今年3月,两起事故敲响了新能源汽车安全的警钟——动力电池作为新能源车的“心脏”,其安全性关乎驾乘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时隔5年,重新修订的《电动汽车用动力蓄电池安全要求》出炉,涵盖7项单体测试、17项电池包或系统测试,为新能源汽车产业划下了电池安全“新标尺”。

 与2020版国标相比,新国标中反复出现的“不起火、不爆炸”成为关键词。

 电池单体热失控从“前5分钟发出报警”升级至“2小时内不起火、不爆炸”,新国标强调从设计源头增加“物理阻断”,降低动力电池起火风险。新增底部撞击考核,模拟车辆托底或飞石冲击,要求电池包在直径30毫米钢球以150焦耳能量撞击后,仍保持“不泄漏、不起火、不爆炸”,倒逼车企采取高强度防撞设计、升级底部防撞梁。针对高频快充场景下的热失控风险,新国标要求电池完成300次快充循环后,仍能通过外部短路测试,达到“不起火、不爆炸”的要求……一系列严苛的测试与标准之下,从电池硬件方面让爆炸、失火可控,缓解消费者对电池自燃的焦虑,推动新能源汽车安全升级迭代。

 明年7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新国标,将为车企与行业带来哪些影响?“汽车产业曾被誉为‘工业上的明珠’,一辆汽车由上万个零件组成,从设计、组装到上市需要很长的时间周期去验证。在新能源汽车高速发展、智能化转型持续深入的当下,汽车似乎成为了‘快消品’。为了迎合市场需求,不少车企一味追求速度、续航与美观,却忽视了安全性这一关键要素。”与西安汽车行业打了16年交道的陕西Smart汽车总代理马强认为,新国标将推动车企在动力电池热失控防护、电芯稳定性等核心领域投入更多研发资源。

 以动力电池行业头部企业为例,宁德时代、吉利、比亚迪等不仅参与了新国标的起草修订,更早早在电芯安全和结构设计上发力:宁德时代的麒麟电池采用了液冷技术,能有效防止热失控,还通过模块化设计提升了电池包的整体安全性;吉利早在2023年就牵头制定了底部撞击的行业标准,并投建了全球最大的安全试验中心,专门用来模拟各种极端场景;比亚迪的二代刀片电池通过极片双面涂覆和陶瓷涂层技术,实现热失控无烟无火……这些创新技术不仅大幅提升了产品的安全性能,也为行业树立了新的标杆。

 “车企的技术实力、用户的消费信任、行业的发展边界,都将在这场变革中接受检验。”马强坦言,新国标也将加剧车企淘汰赛的进程,推动行业形成以技术主导的竞争格局,提高行业进入门槛。对于技术储备不足的中小动力电池企业与依赖外购电芯的车企,将面临优胜劣汰的市场法则。

 观望情绪上涨

 电池技术落后的二手车价格波动大

 5月18日10时许,记者走入未央区西三环路北段辅路的多家汽车销售门店看到,不少消费者趁着周末休息前来选购与试驾新车,新能源车型成了家庭第二辆汽车的首选。走访中,不论是合资品牌还是国产新势力的一线销售人员均表示,与曾经追求丰富的智驾体验相比,电池安全逐渐成了决定消费的关键词。同时,电池新国标政策一出,“现在的车还能不能买”也成了消费者最关心的问题。

 “我试驾了好几辆车,不管是加速性能还是智驾体验都很满意,但电池新国标明年才开始执行,我再三考虑还是选择当‘等等党’。”95后市民肖先生分析道,待新规落地后,一方面老款车型将有望打折清库存,另一方面明年也将有一批符合新国标的车型上市,不论是更优的价格,还是更成熟的技术,等一等都不亏。另外,也有消费者担忧,新国标严苛的检测要求将为动力电池企业带来成本增幅,明年的新车可能会出现减配或涨价的情况。

 与此同时,二手车商对于收新能源汽车的态度更加谨慎。记者走访未央区天台七路的二手车市场发现,各家展厅内的含“新”量不高,传统燃油车仍主导交易市场。“同行都不敢收,新能源汽车迭代快,价格说跌就跌,再加上鉴定评估没个统一标准,首任车主的三电质保权益又不能转让,要是碰上公里数高或者出过事故的车,价格直接‘拦腰砍’。”鱼化二手车市场车商周宇航表示,以3年车龄为例,纯电动车平均保值率约50%,而插电混动车型可达60%-65%,车越贵保值率越低,因此收车大多采取寄卖模式。

 谈及新国标落地后的二手新能源汽车市场发展趋势,周宇航坦言,下半年市场价格波动肯定会更剧烈,同行收车定价都会更加谨慎。但从长远看,等新国标车型普及开来,二手新能源汽车的整体品质肯定能上一个台阶。他预测,短期内,不符合新国标的二手新能源汽车会出现贬值,特别是一些车龄较长、电池技术相对落后的车型,其安全性和续航能力在新国标下的劣势将更加凸显,消费者对这类车辆的购买意愿将大幅下降。

 此外,对于消费者关注的符合新国标车型价格走势,资深从业者马强却持乐观态度:“新国标实施后,购车需求会加速释放,这可是车企的必争之地。”他分析道,当前新势力品牌造车毛利率较高,为抢占市场份额,车企大概率会采取降价让利策略。如何在性能、安全与成本之间找到平衡点,将成为车企在这场市场角逐中的制胜关键。

 掘金“城市矿山”

 构建规范有序的电池回收利用体系

 新国标的出台,不仅引发了消费者对于新能源汽车电池安全和保值率的关注,也让前景广阔的动力电池回收与利用行业走入了大众视野。中国电子节能技术协会电池回收利用委员会产业研究部预测,2025年,我国动力电池退役量将达到82万吨,相当于数十万辆新能源汽车的动力电池将“退役”。

 作为新能源汽车产业重镇,西安动力电池回收市场的现状如何?5月19日14时许,记者探访咸阳市陕西交控集团汽车循环经济产业园。一进车间,堆积成山的小轿车、面包车等各类报废车辆,排队等待进行精细化拆解。流水线上,经过人工与机械的协同作业,车身、车架、轮胎与座椅等被有序分离,可回用和再制造的零部件重获新生。“近3年,我们累计拆解新能源车辆仅4辆,有的车送到厂里前就被拆下了电池包。”陕西交控集团汽车循环经济产业园综合办公室主任李桂子坦言,市场的真实情况与机构预测的数据大相径庭。

 记者了解到,锂、镍、钴、锰、铜、铝等金属元素在废旧电池中含量可观,是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上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源,因此电池也被称为“城市矿山”。据李桂子介绍,行业对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的回收利用主要分为两类:梯次利用和再生利用。其中,梯次利用是将已退役的动力电池拆解重组后,用于对性能要求较低领域,如做成应急电源、储能设备、低速观光车与路灯等继续服役。电池容量衰减严重不再具备梯次利用价值的,则进行再生利用,经过“拆解-破碎-分选-冶炼”,提取出贵金属循环再造新电池。

 西安“退役”的新能源汽车电池都去向了何处?在未央区三桥街道富源二路上,一家汽车维修养护店铺的销售人员透露:“蔚来、小鹏、问界的电池包,每度电最低回收价130元,最高可达400元,主要看电池健康程度;比亚迪刀片电池每度电最低回收价50元,因其规格较长不易改造。”记者走访发现,西安有不少汽车相关企业都“兼职”回收电池,即店铺仅负责估价,卖方需自行拆卸电池,随后由合作的广东公司统一运输并进行梯次利用。

 眼下,大街小巷穿梭的新能源公交车与出租车都进入了换新时代,如何接住动力电池回收与利用的这波红利,为西安新能源汽车产业链条补上关键一环?

 “现阶段,西安市场‘退役’电池数量有限,很难进行规模化处理,且投资动力电池拆解及梯次利用生产线需要上千万元,合规拆解企业的经营压力巨大。同时,由于我国对新能源汽车没有强制要求车身和电池‘一体报废’,谁出价高车主就会把电池卖给谁,这导致了电池流向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非合规企业,‘城市矿山’处理不当还将威胁生态环境。”李桂子分析道,目前新能源汽车正处于消费增长期,预计2030年进入大规模淘汰期。

 李桂子建议,在等待市场成熟前,一方面政府管理部门应建立新能源汽车“车、电一体报废体系”,为每台汽车的电池包编制“身份证”,并将其纳入新能源汽车销户的政策之中,从源头加强对废旧动力电池回收的监管,确保拆卸下的电池交售给合规企业处理。另一方面,也要以“真金白银”的惠企政策和“精准直达”的服务举措,鼓励和支持企业开展动力电池回收利用的技术研发和创新,给予报废新能源汽车的消费者现金补贴,并注重环境保护,推动动力电池的“再生”利用。

 把动力电池回收与利用的产业链条建起来,让“城市矿山”实现就地采掘,西安角逐“新能源汽车第一城”才能更有底气。 (记者 郭沛然)